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主任郑秉文接受佛山日报专访:
社保不改革将有财务风险
佛山传媒集团联合报道组记者 刘先进
精彩语录
不能把投资风险当成反对改革的理由
社保基金存在银行吃利息,跑不赢 CPI,相当于资产缩水
社保基金增值保值不等于拿养老金炒股
养老金买国债,也比存银行保值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去年以来,有关养老金入市、双轨制等话题始终争议不断。近日,人民日报与人民网联合推出两会“十大热点问题调查”,结果显示,从 2010年“养老保险”首次成为关注热词排行第一,到今年,有关社会保障的话题已经连续四年独占鳌头,其中 98%网民赞成废除养老金双轨制。
社保改革的问题和改革方向在哪里?社保基金投资增值该如何进行?近日,带着这些问题,记者专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所长、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会保障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养老金发展报告 2012》主编郑秉文。
社保制度帮助中国抵御金融危机
记者:您怎么评价近年来的社保制度?
郑秉文:过去 10 年,成绩很大,问题很多。
从成绩上看,其一,完成社保制度立法框架,《社会保险法》正式出台。其二,制度上实现全覆盖。比如建立了城镇居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和新农保。其三,在 2009 年和 2010 年,社保制度成为反经济周期的政策组合。以前面对经济危机有经济政策,但在成功抵御 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时,社保制度首次作为一个社会政策和反周期的工具成为政府的组合拳之一。
其四,本世纪头几年,我国跨入“下中等收入”阶段,人均 GDP 超过 1000 美元。随后在 2010年进入“上中等收入”阶段,人均 GDP 超过 4200 美元。中国经济快速成长,社会顺利发展,社保制度功不可没。
其五,近 10 年来,国企顺利完成改革,轻装上阵参与竞争,进入世界五百强比例逐年增加,其中,社保制度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
养老金收益率跑不赢 CPI
记者:社保制度的问题具体在哪里?
郑秉文:问题有几个,第一是重当期支付,轻长期制度建设。例如,这 10 年是持续推进做实账户试点的 10 年,但进展不大;其次,这 10 年共有 9 年上调企业养老保险,但却没有制定任何待遇自动调节机制的政策出台。就像高压锅,没自动阀门来调节内部压力,要靠人为调节。
第二,重融资补贴,轻投资保值增值。2002 年左右,我们有两三千亿养老保险基金,到现在有 2 万多亿存在银行吃利息,活期存款利率很低,CPI 这几年很高,超过了收益率。跑不赢 CPI,就是一种缩水。养老金的基数越大,缩水越多,必须进行投资保值。而在这个历史阶段,财政补贴合计达万亿元人民币左右。
另外的两个特点是,重国家干预,轻发挥市场作用;重私人部门,轻机关事业单位。
养老金投资产品很丰富
记者:说起社保基金保值增值,很多人担心,养老金拿去炒股,是拿着我们的保命钱投资。如您所知,中国股市表现起伏,万一赔本怎么办?
郑秉文:这种担心有合理性,但存在误解,这种误解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去年的改革。我在这里希望通过媒体呼吁,社保基金投资体制的改革,非常紧迫,但不要走入误区。
现在一提改革,很多人就以为是拿着养老金炒股票,这个理解太简单了。我们说的是投资体制改革,改革的目标是资产配置的多元化,是多种资产的某个组合与配比,他们包括银行存款、政府债券、企业债券、股权投资、低碳投资和绿色投资、基础设施投资、另类投资等,当然包括一部分股票,投资品种多元化,风险就会分散,通俗点说,就是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反对者的声音说投资改革有风险,发生损失是对人民财产的不负责。我想问,现在每天都在发生巨额损失,就是负责的态度吗?
仅靠财政补贴的养老金不可靠
记者:您一直强调投资保值的紧迫性,原因何在?
郑秉文:我要强调的是,养老金不投资保值,收益率不提高,财务将有风险。
举个例子,2011 年企业职工养老保险基金当期结余约为 4000 亿元,但当年养老金财政补贴2200 多亿,还有 1800 亿元的非正常缴费收入。这样一算,如果剔除财政补贴和非正常缴费收入,正常缴费只能仅仅抵消支出。表面上看基金没压力,但从长远看就有压力,因为非正常缴费收入具有不确定性。
从长远看,我们的有政府财政补贴的社保制度不可持续,各个参数都需要调整,否则将存在严峻的财务风险,必须改革。比如说,最低缴费年限为 15 年,以灵活就业的女工为例,缴费 15年然后到 50 岁就可拿退休金。根据中国的寿命预期,她还可以拿 25 年的养老金。她交的钱是平均工资的 20%,拿的养老金如果是按未来社会平均工资的 40%来计算的话,那么,她交这十几年的钱,还不够她拿 5 年的退休金。灵活就业人员参保比重越来越大,他们是未来参保的主体。剩下 20 年,财政补贴比重将会越来越大。
养老金再不投资在市场实现保值增值,仅靠财政补贴,未来“难以解渴”。
“机关事业单位是社保改革的拦路虎”
记者:现在社保制度改革,难点在哪里?怎么突破?
郑秉文:可以说机关事业单位的养老金问题,是社保改革的拦路虎。
2008 年 2 月的国务院常务会议部署 5 省市事业单位养老金改革试点,发布了《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养老保险制度改革试点方案》。但是,至今 5 年多过去了,这五省市仍处于事业单位分类改革阶段,养老金改革还没开始呢,怎么行?事业单位不改革,机关公务员改革更排不上日程。而机关事业单位不改革,别的改革甚至连提出来都不敢,一提出就遭到网上一顿“拍砖”!
从去年的养老金投资机制改革、养老金缺口、以及延缓退休年龄等问题可以看到,事业单位养老金问题,已成为全社会广泛批评的一个问题,网络民意对双轨制的不公平非常不满。
2013 年,改革应该着手的方向是,尽快进行养老保险基金投资体制改革,并做一个官方的隐性债务测算等。
我觉得未来五年的改革,方向是:第一,事业单位公务员改革应该启动,增强公平性;第二,行政人员成本应该列入基金成本,扩大社保队伍;第三,调整各项制度参数,提高财务可持续性,包括调整提高退休年龄的参数;第四,引入市场因素,大力发展企业年金制度和商业保险制度。